昏睡

别忘了睡个好觉。

【苏靖苏】二月初六

#答应我,不要再骂人家直男了
#摸摸搞搞,全是胡乱嗑粮




雪尘滚在草尖中起落,跟随最后一趟北风越过天堑狭海。等到落回京师,已经层层地削去寒意,仅剩点细碎的温软,浇在满院子的梅红上。



春昼初长的迹象,还不明显。



靖王收回视线,缓缓地铺展袍袖,余灰拂开的朱弓光润明洁,倒影中,烛火跳动。他抬高另一只手臂,定定地看进铜杯,豆大的火苗。



小时候喜欢放花灯,元宵节更恨不能光火整夜,一大帮人坐上小船起伏,四面水色粼粼,谈笑声传得很远。他不敢再想,却又逼着自己想,原来独盏足够看清周围,偌大的屋子整洁方正,摆设虚虚地合进夜色,看起来不比星夜要亮。



他按下铜杯,侧步一挡,向留出的阴影伸手,毫不迟疑地提出长弓,冰凉凉的,很久没有人碰过了,会不会也怀念征战沙场的日子?出门却无法带你一程。他心想,雪夜看不见月亮,边关却总有长云当空,月静星稀的夜晚。山林沉寂,就当是天地作陪,而偌大的京城,竟然找不出第二个相亲者。



无力感不知道从何而起,明明找准方向,越向前行,越接近当年的真相,却越喘不过气来。也许因为怨结太重,亦或是心中那股灼烧的痛意盘旋,谁都刻意忘记的那一段过去,他却无法允许自己忘掉。扶着墙根坐下,昏昏沉沉地,又灌下去半樽。简薄的酒意满嘴苦涩,身为武人,若不是烈酒牛饮,哪里会醉得这么快?斯人已逝,面前平躺着那张弓,比烛火更深的朱红色,捉住自己襟口细看,又一片昏暗的、摇晃的重影。



他想,自己是真的醉了。夜风扑打窗沿,吹动灯芯上颤巍巍的火苗,挡不住的寒意潮水般涌了进来,一点柔善的光,隐隐要熄灭的意思。既然如此,还有什么可说的?他猛吸口气,手腕一扬,残酒飘飞,点点滴滴落在窗外。



————




“我替您禀告靖王殿下……”



病弱的公子腾出抱手炉的空档,往列将军眼前摆了摆手,“——不必,我进去找他。”



是急事吗?列将军抬眼,还想再说什么,却对上一双不容许否认的视线。差点忘记这是谁了,江左梅郎前来,无疑有助于靖王殿下的道途。他不再阻拦,当即垂头,应了一句是,回头去看,却发觉书房的灯好像灭了。



梅长苏顿足,像是在等他回头。列将军不做多想,摘下身边最近的纱笼,取出一小盏火苗,端在手心,几个大步上前。




“多谢。”



列战英笑了笑,掐灭心里对灯火的疑云,——总归不是来害靖王的,兴许只是风太大。他侧过头,视线随着风雪飘摇,最终没有再说什么,伴随金铁相撞的脚步远去了。



————



“……苏哥哥有事,你去看月亮好不好?”




飞流倒挂着再敲敲窗框,大大的黑眼睛露出深深的不解,“黑的。月亮,没有。”



梅长苏摆弄青玉瓶子,并不停手,“那,替我折两支梅花吧,要香的。”



飞流的轻功熟练到踩动砖瓦毫无响声,这点他很明白。少年点头以后想必就会直奔庭院,这会儿大概已经开始甄选,不过香味凝结雪珠,附带的条件之下,只怕没那么好找。炉盏靠近昏睡的脸,暖黄色的光扑出靖王脸侧的阴影,他太了解这是怎样一回事了,放任自己沉没醉酒,是为了什么。梅长苏伸出两根手指,轻轻落上去,揉动虬结的眉峰。



二月初六,他心想,逼近这个日子的过程实在残忍,然而,眼下能有什么不残忍的?一切都过去了,却绝不会真正过去,往事是一把蒙尘的尖刀,不必锋芒毕露,只需要等候时机。那之前,深重的缠绕合拢的痛会割裂纱帘罗帐,连带着春雨也洗不净的血腥味,从那桩旧案中渺茫地飘渡过来。尽管如此,也不能倒下,这有什么可考虑的呢?他眼尾一扫,拽住袍角,小心地避开从前惯用的弓,头和声音一起低下去。景琰…。只有在这样的情状才敢出口的称呼,从前的称呼。



他想拉扯,却实在搬不动,只好掀开袍子就席一坐,腾起的风惊开那股围散不去的醇香。梅长苏垂下手,缓缓合拢那一只暖和的掌根,温度贴着皮肤渗入,却只是停留在一点触碰的距离中。



他曲张手指,另一只手冰凉凉的,空握住袍袖上低垂的狐毛。



这一刻的停顿太长,仿佛呼吸就能要了他的命,他听见自己轻轻喘息,呼开的热气在眼前弥散出一圈白雾。没有人可以看见他了,没有人可以想到,倾动朝野浪迹在外的江左梅郎,只有在和自己相处时,才会流露出这一种脆弱的神情,以往那些不得已的惊态,只会浮泛于堕入迷梦的时刻,令他在颠倒反复的困顿中疼痛,却选不及此刻冰寒。他虚阖了阖眼,几乎无法再控制住颤抖,扣住那只肩膀,将对方扳进自己的怀里,像是在惶恐中寻求安慰。



他很久没有这么依赖过别人,他也明白这一刻不会长久。依靠药效,靖王暂时不会醒来,但他终究会醒的。梅长苏,或许此刻更应该称呼他为林殊,猛然间, 他振落了满身疲惫的太息,少年时的意气风发重新落回他的眼底,焚烧如火炬般炽热。他缓缓地拥紧怀里的男人,牵出嘴边一点隐忍而坚毅的笑容。



从前我降过大马,挽过长弓,如今投身走这条长长的绝径,也是我的选择。虚弱的躯壳里,蛰伏一具鲜活的魂魄,他颠翻地狱般赤烈的真相,披着白衣回来,暗火却注定要焦尽一众逆骨。接下来无所依靠了,却无处不是依靠。这一个夜晚,只有烛火铭记。



他垂下睫毛,轻轻地凑到对方的唇边,想要落下一个吻。蜻蜓点水的响动惊起了视线,玉瓶斜插两只挂雪的寒梅,小少年一缕额发在空中飞舞。



既然没有必要了,那就走吧。使一切回归原样,梅长苏按住墙根,长袍支撑起笔挺的脊骨。他端起火苗出去了,并不回头。



————



“苏哥哥没有亲他,摸摸手而已。…飞流不要不开心,明天甜瓜能吃两个。梅花好不好闻,摇起来有没有花蕊落下来?嗯,好香,明天的靖王府怕是一片狼藉,苏哥哥都不敢去了。”



火舌攀折。梅长苏平心静气地烤暖,一个眼神都没有移开。



小灯泡半信半疑,指头卷紧衣摆,找准时机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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